七夕会·旅游 | 简媛：银河之下

来源：新民晚报
对于星空的记忆，要追溯到童年，那时的乡村，夜很黑很静。黑夜与天边相接，仿佛手可摘星，可我们时常忘记星空，觉得它与生俱来，天然存在。对于星空的熟视无睹，与看见一树橘子压倒枝蔓一样平常。如同大地上必然生长青草，河水必然清澈一样。

走进城市，看那灯火点燃夜空，我惊喜星空来到人间，每天被它迷惑，也被它蛊惑追逐。行色匆匆中，人们只顾往前，我也是。四处灯火璀璨，以为自己拥有了全新的世界。

新的世界，潮水般淹没过去，也看轻所有过去。记忆中的星空重现之时，源于一个声音，它从心底走出来，仿佛有人唤醒了它。那是一个被声色充斥的夜晚，也是一个人在浑浊中突然清醒的一刻——看出自己正站在悬崖之上，下一步正是万丈深渊前。光从眼前消失，心里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黑暗。如同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很远的人，我感觉出生命透支后的枯竭，世俗的贪恋羽化般消失。真是让人意外，那一刻，我看到了儿时的星空。

再次重逢这样的时刻，是在从敦煌雅丹返回市区酒店的路上，出租车司机说，古阳关的夜空将会给你一个今世的难得。我毫不在意，觉得不过是一个夸张的噱头。

到了。已近凌晨，许是累了。我懒懒散散地从车里走出来，我不情愿，也不信任。只是不经意地抬头。人瞬间凝固般呆立原地。还想保持淡定，我没有发出惊喜的叫声，也没有打开手机拍照，可我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窒息。不，这不是真的。除了不相信眼前所见，我还觉得一切都是幻觉。为了证实所见为虚，我使劲擦眼睛，还掐自己的手臂。身边有人在感慨，终于见到了书本上所说的北斗七星。远远不止这些，夜空成为幕布，所有星星钻石般镶嵌着，成为黑夜的眼睛。

眼下，所有装饰消失，在这片墨色里，星空勾勒出纯净、天然、安宁、超脱。它的包容也就此呈现。那些坐落在天空的星座，那些怀揣心思抵达的旅者，都受到它的欢迎。而那些在星空下奔跑的人呢？他们喊出的声音，透出喜悦与欢愉，自然也成为夜的节奏与呼吸。

我是突然来的，没有做好打量它的准备。我什么也不说，沉默是我表达的真诚。我以为陪伴我看星空的只有出租车司机。怎么会呢？好些人比我更早就来了，他们站在路边，怀有与我一样的期待。记得米兰·昆德拉有一篇小说，题为《慢》。城市的快节奏让人失去了对生活的感受和体验，而旅行让人有机会慢下来。节奏慢下来，才能让人仔细去听、去品味，才能有诗……

我大抵是陶醉了，也痴迷于此刻的纯粹。如同一个贪吃的孩子，我看向夜空，久久不愿意离去，甚至想夜宿于此。

眼前那些闪烁的星星，是我此行难得的遇见，它必将成为心灵的滋养，成为安慰与守护，也必将成为我对美好的所求，对笃定的事物的信任。不管如何，美好总会出现，不是在此时，就是在彼时。如今，城市的夜空，已经看不到这般星空了，可我心里有了，在意了，星空再也不会消失了。想到儿时的星空，我看向天空的目光如同久别的老友——亲切、深情，却又充满期待。

要告别了，银河之下，站在阳关路口，看向穹顶，以为自己在梦里。织女和牛郎站在银河的两侧，大概是太想见到对方了，他们在群星中发出最亮的光。而我，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与这一切相会，正是把自己置身于银河的彼岸，而我心中的你，一定正站在银河的对岸。这就是心中的笃定。这笃定是最深的呼唤与等待。有时是等一个人，有时是等待日落。又或是等待遇见另一个自己。

出行意味着一场赴会。这大抵是旅行的意义吧。而今天，我赴会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