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藏之前我看了很多有关墨脱和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书,深为走进它们的人们的勇气和意志折服,也暗自鼓足了亲身一试的劲儿。
5月4日,我们驱车来到派乡,一路目睹了南迦巴瓦峰的神韵和雅鲁藏布江进入大峡谷之前的娥娜。晚饭时碰到了一位来自墨脱的背夫,听他讲述了12年中无数次出入险境(墨脱是目前全国唯一没有公路的县!)的经历。望着不远处的雄多拉山,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冲动。但由于当时雄多拉山时常雪崩,加之三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意向果断,冲动最终让位给了遗憾。不过大家一致决定力争徒步走进雅鲁藏布大峡谷。
5月6日早我们从林芝出发,翻过海拔4702米的色积拉山后一路下行,午后4时到达排龙门巴族自治乡乡**所在地排龙镇。见到乡长才知道,原来想自讨苦吃也并非易事,大峡谷已划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没有自治区公安部门颁发的通行证不得进入。后经林芝军分区领导与乡长直接通话后,我们才获准成行。 次日一早,我、W(男,38岁,来自广州)和Z(女,30岁,来自北京)外加两名门巴族向导兼背夫一行五人整装上路。向导中年龄小的叫白马多杰(后称白多),19岁,讲一口很溜的普通话,人也非常机灵。另一位叫才旺工布,35岁,是白马井村的村长(后称村长),一脸连鬓胡子,其举止和蹩脚的普通话总会让人联想到“敌后武工队“里的猪头小队长。
从排龙镇到扎曲村要走两天的路,开始是向东沿着川藏公路和从林芝流过来的尼洋曲(尼洋河)走了约1公里,尼洋曲汇入从波密方向流过来的帕龙藏布江,此后我们就一直沿着帕江向南。沿江的路还算好走,只是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石头让脚板儿吃尽了苦头,我们都象喝醉了酒一般蹦跳着前行。过了座小木板桥后,一路上坡来到了塘东村。这里只有几户人家,散落在半坡上的几座木板房的四周种满了青稞、马铃薯、萝卜和白菜。我们走进路边一户人家,喝了点儿水继续前行。一路上但见两岸郁郁葱葱,江水潺潺奔流,不时可见一条玉带从山顶甩下(那是山顶积雪融化后的水循着多年形成的小径流入帕龙藏布江)。走着走着忽听小白多大喊一声,“停下!”随即示意我们后退。原来我们进入了塌方区,那是一大片约60度的斜坡,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和上次大塌方被连根拔下的树木。抬头望去,只见几块石头正在向下滚落!天哪!若不是白多发现及时,不知它们会光顾谁的脑壳呢。白多嘱咐我们,走这种路时要向上看是否有滚石下落,如确认没有则应尽快通过。
一路上因为要摄像,我一直走在最后。都说青藏高原是山高雪厚、空气稀薄、满目荒凉。然而就在我们经过的路上,不断会有新奇让我惊奇。我看到了在内地也不多见的鲜嫩的竹笋,悟出了“嘴尖皮厚腹中空”的意味;我饱尝了路边的野草莓,那些小指肚大、淡绿色,甜中带酸的小果使我庆幸无须“望梅止渴”;我看到了细藤缠死巨树的奇观,为自然界残酷的”适者生存“唏嘘不已;脚边时常出现的生长于石缝中的红色小花,引发出我对“寒梅傲雪”的啧啧赞叹。途中我们还看到了荀麻、蛇、蛤蚧、萤火虫及其他形形色色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鸟和昆虫,这些见闻某种程度上削弱了路途艰险对我们的负面影响。
继续前行,接连碰到两座独木桥。在山上急泻而下的水流上横着一根原木,人像走钢丝一样摇摆而过。再往前又是塌方区,70度的斜坡由泥土和碎石构成,人在半坡上横行,下面30余米处是奔泻的帕龙藏布江。根本没有路,只能像壁虎一样四肢并用。抓不到草木,就将五指尽量深插入土,然后小心翼翼向前伸出一只脚,在落点上试探着踩实后,方能迈出第二步。Z硬是由两个民工拉扯着过去的。我过时曾一脚踏空,下滑了几十厘米,本能让我的双手死死的抠住了泥土,才免于葬身鱼腹。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到生死间的距离原来是这样的近!谢天谢地,几个人终于安然通过。
时已过午,停下来吃饭(在此之前,我们已饥渴难耐,多次喝过山上流下的雪水)。大家分头拾柴生火烧开水。我们三人吃方便面、午餐肉。两个民工则用开水冲茶,和青稞粉做糌粑,另用盐和辣椒末加水调成酱,蘸着路上采来的野菜吃得津津有味。看着他们捏糌粑,我不禁想起了曾在一本书中看到“碗中的青稞粉吃光了,他们的手也洗干净了”的描述,果真如此呀。 饭后开始过第一道溜索。那是一根直径约2公分的钢丝,系于江两岸的巨石上,长约50米,距水面最高处约20多米。过江时用绳索将人与滑轮连在一起,滑轮在溜索上滑动,靠势能向对岸溜。W是行伍出身,挣扎着溜到江心,实在无力自助,被用绳子拉上了岸。我连试了三次,脖子被钢索硬磨下一大块皮,其状惨不忍睹,最后在民工的协助下才渡了过去。Z最惨了,在白多的带领下只溜到一半儿她的双腿就垂了下来,人悬在空中,两脚乱瞪,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至今一回想当时的情景仍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塌方区后开始向上爬,在树林中穿行。这时久仰的蚂蝗出现了。那帮肉乎乎的黑东西不知怎么就到了你的身上,立马儿就往里钻,待发现时已钻进了衣中。还不能硬拽,只能用火烧、手捻的办法将它们一一除掉。空山中但闻Z尖叫一声,就表明有蚂蝗钻进了她的裤子。好在我们早有心理预备、发现及时,无人被它们讨了便宜去。
爬到接近山顶时,看到了玉米村。说是村子,其实只有两户人家。当时已是晚上8点,我们一个个精疲力尽、奇渴无比,步履蹒跚地走进了一座小木房。这是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兼具客厅、厨房和卧室的功能。与门相对的是一个没有烟囱的大灶台,没有电灯,也没有蜡烛,采光全靠着门和唯一的一眼小窗户。房子的主人叫索朗才仁,25岁,举止文雅,长的也很帅气,但普通话一般。他与75岁的父亲、60多岁的母亲和一个20岁的妹妹共同经营着这个家。淳朴热情的门巴主人用自制的酸奶和酥油茶款待我们,我们五人一气喝光了一大桶酸奶(估计够人家全家喝一个星期!)。晚饭是玉米、白米混合而为主食,菜是从山上采来的新鲜木耳与我们带来的午餐肉炖在一起,土洋结合,甚是可口。
饭后不久,外面下起了大雨。主人把所能找到的全部家当给我们做了铺盖。我们5人并排睡在地板上,慈爱的老妈妈只能睡在室外的走廊上,勉强用塑料布遮雨。雨声中Z愁眉苦脸地说:“明早要是不下雨,我们就回去吧。”一看到雨,就会联想到塌方、滑坡和雨后更加疯狂的蚂蝗,人人心里都是愁云密布。
第二天一早,我在鸡鸣声中第一个醒来,出门一看,雨已停,天尚阴,但已有变好的征兆。四面围但闻帕龙藏布江的奔腾之声和森林中的鸟啭蝉鸣。举目望去,对面山上飘着几朵淡云,空气中凝聚着湿重的水气。清新的空气使我顿觉振奋,返身招呼余者起床,匆匆洗漱吃饭后,与主人道了再见便踏上了前行的路。 过了第二道溜索后,开始了一路的爬高。潮湿的天气里果然蚂蝗大肆其虐,但有了前一天的经历后,大家都能从容应对,Z的尖叫声中也不见了惊恐。午后1点,天开始放晴,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只听村长一声大吼“加拉白垒!”果然,在西侧青山之上,乱云中隐约可见一座宏伟雪峰,外形颇像埃及的金字塔。说它宏伟不仅是因为它高高居于海拔2000多米的青山之上,更因为它看上去跟我们相当接近。为防天气变坏,大家都赶紧把这一景像拍了下来。
2时左右,到了扎曲村。扎曲村原本无名,在西藏的分县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影子。自从1998年中科院科考队在此扎营后,才逐渐为人知晓。我们持乡长的介绍信,来到了索朗尼玛村长的家。喝下几杯村长的岳父敬上的青稞米酒后,我们顾不上休息,立既奔到一处有利地形,去瞻仰和拍摄闻名的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儿。在我们的正前方不足100米处耸立着英雄的阿布拉雄山,它看上去呈正圆锥形,终年被绿色植被覆盖。在它的西侧,从派乡北上的雅鲁藏布江和一直与我们相伴南下的帕龙藏布江汇为一处,略经曲折后沿着阿布拉雄山的圆锥面逐次向右拐,划出了一条近乎完美的圆弧,然后先是向东南,拐了几个小弯儿后就义无返顾地向南流去。拉大视角,一个标准的马踢形大拐弯儿展现在我们面前。
尚未从赞叹中醒来,后面就传来老人的声音,“南迦巴瓦!”哇塞!在我们正南方向,远处一片青山之上,神峰南迦巴瓦显形啦。它的山体由东向西渐次升高,宛若一头侧卧的雄狮。尽管因相距遥远而显得不甚高大,却不失凛凛威风。
下午4点,天气变晴。站在尼玛村长家的阳台上,我们同时看到了举世无双的两座神峰—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和海拔7151米的加拉白垒峰!据西藏的老人讲,能同时看到此二神峰者,乃极幸运之人。此时就听Z用地道的京腔嚷了开来“什么塌方、蚂蝗,这辈子值了。姐儿在北京有的牛了。”
下午5时许,天空一片蔚蓝,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英姿尽现。南侧的南峰如雄狮卧于群山之巅,守护着通往仙境之路;西侧的加峰高耸入云,率领众多雪峰护卫着西天神宫。 晚6时-8时,加峰在夕阳辉映下由白变红,在四周大片大片火烧云和左右连绵不断形态各异的雪山簇拥之下,更显得壮观神圣。转而向南,南峰先是呈淡兰色,渐次放出金黄色的光线,转而一片红彤彤,向世人昭示着它的凶悍威猛。
5月9日早8时30分,我又是第一个醒来,抓起摄象机去捕捉晨曦中的美景。此刻,淡淡的白云在绿袍披身的阿布拉雄山间轻盈飘荡,雅江象一条浅黄色的哈达静静盘绕在英雄山的脚下,加拉白垒罩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而南迦巴瓦看上去尚未睡醒......
啊,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三大奇景!多少壮士历尽千辛、冒死而来,却无缘相见,含恨而归;又有多少人只能望天兴叹,在梦中求遇仙形。而我等凡夫俗子竟能在前后的阴雨间获赐充足的天高云淡,得以尽览玉带神峰之俊美壮观纯洁神圣,实在是万幸、幸甚、幸之又幸!!!
别了,大峡谷,别了,雅鲁藏布大拐弯儿。圣洁的加、南神峰,让我最后一次向你们伫立致敬。我将永远牢记这用艰辛、惊险乃至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最宝贵的经历,不懈的祝愿真诚善良的人们永世幸运! 天色渐暗,细雨绵绵,我们依依不舍地踏上了通往世俗的归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