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独家丨疫情之下旅游业的AB面

来源：封面新闻记者 杨金祝 邹阿江


“五一”假期已过去了两天，李霞还没有接到要带团出游的工作安排。
这位从业经历超10年的资深导游，早已习惯天南海北到处跑的日子。当生活节奏慢下来，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过来。


事实上，早在“五一”假期前，网络上关于“能否跨省出游”的话题早已登上热搜。但与此同时，国内多省市发现本土疫情，疫情点多面广，各地也相继出台了最新防疫出行政策。不少业内专家建议，“五一”期间，应倡导就地过节，不组织、不参与大规模聚会、聚餐等聚集性活动。


持续两年的新冠肺炎疫情，给旅游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挑战。在疫情防控常态化的形式下，受不同时间与地区的疫情爆发次数、规模等影响，旅游业恢复发展的水平也极不稳定，旅游从业者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然而，危机之下也有生机，就近旅游、就地休闲，正成为大众旅游的新态势，“微度假”可能成为旅游消费中新的增长点。


“中国的旅游市场依然存在着庞大的消费需求。”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学院、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程励认为，后疫情时代，旅游行业正不断涌现新的业态，包括山地户外旅游、生态旅游、房车旅游等。发展智慧文旅，对个性化、小众化、小规模的精品业态进行扶持，或将把旅游业推向新高度。



导游：

旅游黄金月只带了10天团

不少人做兼职或转行


2020年之前，李霞是带出国团的导游，主要前往东南亚、中东地区。平均一个月有20多天，都在国外。


“旅游业分淡季和旺季，正常情况下，我们从3月份开始，就会进入最忙碌的状态。”李霞说，带团旅游一忙起来就是连轴转。虽然辛苦，但月入过万很容易。带国内团后，李霞的工作量也没有多起来。“有时说停就停了，去年一年我只工作了3个月，当月到手不足5千元。”李霞说，刚开始落差感很大，“无法接受，花了2年的时间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其间，李霞也在尝试其他机会。今年开始，李霞做起了短视频。视频中，她化身美食探店博主，打卡成都的特色美食，收获了一波粉丝。


“可我还是想做导游，只要情况好转，我还是想带团去全世界旅游。”李霞说。

和李霞一样，导游小朱也经历着同样的困境。小朱是重庆人，2018年本科毕业后便做起了导游。工作第一年，她就带团去了云南、广西、湖南、海南等十余个省市。“每天凌晨四点起来接团，凌晨一点回家，如果是出差，几天回不到家是常事。”小朱说，遇上黄金周、暑假、春节，更加忙碌，“要力争赚回一年的收入。”


可今年4月，小朱只带了十天旅行团。“3、4月本来是旅游黄金周，今年我们已经错过了。”小朱说，“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仍有不少人在这个行业里坚守。”小朱透露，能够坚持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在这个行业呆了很多年的老导游，还一种是有情怀的导游，他们真正喜欢这个职业。
“疫情暴发之后，我每年的收入减少了不止一倍。”小朱告诉记者，2020年，她在家歇了4个月。“2021年稍微好一些，每个月能够带20天左右的团。”



苏苏在自家民宿摘芭蕉


行业也在发生新的变化。小朱所在的旅行社从2020年开始转型，虽然传统的带团模式在递减，但旅行社推出的自驾游旅行产品却很受游客欢迎。


小朱说，这种自驾旅游产品就是旅行社在线上为客户制定一条自驾路线，并预定了沿途点位的酒店和门票，客户只需要跟着路线开车过去就行，“目前反响不错。”

这几个月，小朱身边已经有超过10个同事转行了，但她决定继续坚持。上个月开始，小朱在朋友圈做起了副业，开了一家网店卖手工甜品。她说，“再坚持一下吧，2年多都挺过来了，还有一些积蓄可以坚持我所热爱的东西。”



民宿从业者：

疫情反复心里的弦随时紧绷

最困难的时候几个月没有收入


今年五一假期，苏苏在云南西双版纳的民宿经营情况不容乐观。


“最近几天，民宿的入住量大概在40%。”4月24日，苏苏向记者透露，前来入住的游客大部分都是云南本省人。尽管4月是旅游的黄金期，但疫情反扑，来西双版纳的外省人少之又少。


2019年，刚刚大学毕业的苏苏来到西双版纳，以50万元一年的价格租下了一栋民宿，并聘请了5个民宿工作人员。民宿有四层楼、25个房间，还有一个带游泳池、种满芭蕉树的院子，距离当地最大的星光夜市步行不到十分钟。


2020年初，民宿房间早早就被预定满。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她措手不及，“房间都退订了。”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之后几个月，全国旅游业按下暂停键。

“那是最困难的时候，几个月都没什么收入，几个本地员工也在居家隔离。”苏苏透露，当时的订房量不到20%。


之后，疫情防控形式好转，西双版纳迎来一波旅游热潮。看着游客陆陆续续到来，苏苏松了一口气。“但担心疫情反复，心里那根弦随时都紧绷着的。”

去年3月开始，苏苏的民宿几乎每天满房。她透露，春季的营业收入到达两年来最高，“2个月的营业额，一年的租金就回来了。”


可到了年底，原本是旅游旺季的春节，民宿生意再次变得清淡。苏苏的一些同行已经坚持不下去，转让店铺离开了西双版纳。但她没有想过放弃，“疫情常态化，总有应对的方法。始终想要这个店活下去，是我的心血。”苏苏说，她对这个行业仍然充满期待。


相比与苏苏，在云南腾冲开民宿的开哥要相对轻松一些。


今年50岁的开哥来自四川成都。因为喜欢云南腾冲这个地方，2019年，他和家人在腾冲和顺镇十字路村以8万5千元一年的租金租下一块400平米的地，自建了一栋2层楼的民宿。民宿共有11间房，一楼大厅有茶坊，可以看书聊天。观景台上种满了绿植，向外望去，可以饱览古镇的景色。



从开哥民宿的观景台向外望，可以饱览云南腾冲古镇的景色


“2019年年底刚开业，没过多久就遇到疫情了，不过好在这家民宿是我的副业，基本可以承受亏损。”疫情出现后，开哥裁减了店内的工作人员，通过轮班制来减少人力成本。“腾冲和西双版纳不太一样，这里气候好适合宜居，很多中老年人会在这边待上一周或者更久。”同时，开哥在价格方面也做了调整，500元一晚的房间降到了300元。


开哥告诉记者，民宿这块地他租了20年。从开业到现在，营业总额还不到总投资的20%。“才开始呢，还是可以期待的。”


这个四月，他把民宿交给了本地员工打理，自己和妻子回到成都经营火锅店。


变化：

周边游热度不减

露营产品预订量是去年3倍


据文化和旅游部消息，根据国内旅游抽样调查统计结果，2022年第一季度，国内旅游总人次8.30亿，比上年同期减少1.94亿，下降19.0%。其中，城镇居民旅游人次6.21亿，下降11.4%；农村居民旅游人次2.09亿，下降35.3%。国内旅游收入（旅游总消费）0.77万亿元，比上年同期增加0.03万亿元，增长4.0%。其中，城镇居民旅游消费0.62万亿元，增长9.4%；农村居民旅游消费0.14万亿元，下降14.5%。


同时，据去哪儿大数据显示，今年五一多城市酒店价格创5年新低，攀枝花、海口、自贡、玉溪等城市的高星酒店，黔东南、成都、济南、重庆等城市的中低星酒店，其平均价格均创近五年来同期价格新低。北京、成都、重庆、西安、杭州、三亚等城市部分豪华酒店五一预订价格仅需去年的一半。值得注意的是，五一假期本地周边游热度不减，假期去露营、住乡村民宿、房车自驾游，成为不少家庭的出游首选。



家住成都的小娅就准备在平台上租一辆房车，带着家人去周边露营。“疫情常态化下，出省旅行暂时不考虑了，周边房车自驾游是一种新的旅行体验。”小娅告诉记者，房车自驾游解决了旅行中吃和住的两大难题，还可以规避与陌生人在吃住方面密切接触，避免疾病的传播，虽然游玩时间不长，但一家人可以安心游玩。


今年来看，露营活动也正从一线城市向周边城市辐射。2022年露营活动热门城市top10 为北京、成都、广州、长沙、西安、天津、武汉、杭州、青岛、大理，新一线及二线城市露营资源更充沛，吸引许多游客前往体验。排名前十的热门城市露营地周边酒店预订增幅最高接近200%，平均增幅达70%。


据去哪儿平台显示，五一期间可以露营的公园门票销量同比去年涨幅超5成，部分城市露营地周边酒店预订量同比去年涨幅达1.5倍，今年露营相关产品（住宿、出游）的预订量是去年的3倍左右。


“以前说到露营，我们都认为露营更像是荒野求生，需要具备专业的设备以及一定的野外生存知识技能，还要自己搭帐篷、做饭，吃住艰苦。”喜欢露营的牛哥告诉记者，现在流行的露营，商家已经把场地备好了，它更注重于家庭和睦、惬意舒适、放松享受。


除了露营，乡村民宿方面，途家民宿发布的“五一”出游趋势显示，截至4月22日，“五一”期间乡村民宿的订单量占比达到51%，较去年占比提升20%，这也是“五一”乡村民宿订单量首次超过城市民宿。


从出游趋势来看，城市居民为乡村游主力军，80后、90后预订乡村民宿的占比达到60%以上，亲子游、情侣、团队多人出行是主要出游群体；自然生态、果蔬采摘、农耕研学、手工制作、美食野味是最受乡村民宿游客青睐的体验活动。



转机：

发展智慧文旅

“微度假”或成旅游消费新增长点


“目前为止，旅游业仍处于一个震荡恢复的状态。”4月25日，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学院、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程励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旅游业被认为是一种需要旅游者通过追寻远方与诗意，以具身体验为特点的服务产业，因此疫情对旅游消费市场的影响是多面的，包括游客出行的意愿、出游信心、消费信心和体验质量等。


在他看来，根据2021年国家公布的数据，游客出游的频次不降反增，但出游半径在缩短。以周边游、短途游等为代表的“微度假”活动在大幅增长，正在逐渐成为旅游消费中一个全新的增长点。


他进一步阐述，在微度假中，年轻人更加追求个性化体验，可能是为了一顿久违的美食，也有可能是去打卡一家个性化的民宿。“他们会专程去安排这样的体验旅行，也愿意为高品质的产品或服务买单，这将成为一种新的消费趋势。”


同时，根据他的观察，后疫情时代，旅游行业正不断涌现新的业态，包括山地户外旅游、生态旅游、徒步健身、亲子研学旅游、房车旅游等。此外，露营、滑雪、观星、潜水冲浪、博物馆探秘等活动，在年轻人群当中变得时尚起来。


“中国的旅游市场依然存在着庞大的消费需求。”程励认为，旅游产业要做好未雨绸缪，要重视智慧文旅的发展，比如无接触的住宿服务、文旅景点智慧化服务等。“这样的技术现在已经受到市场的高度关注，将把旅游业推向提个新的高度。”


此外，他建议，政府应对旅游业，特别是对一些个性化、小众化、小规模的精品业态进行扶持，培育这类旅游企业的创新能力。


这两年，为帮助旅游企业渡过难关，云南、海南、湖南、广东、江西等地先后出台系列纾困政策。例如，湖南印发《湖南省促进服务业领域部分困难行业恢复发展的若干政策》，明确对餐饮、零售、旅游企业实施阶段性缓缴失业保险、工伤保险费政策；云南省根据 2021年接待游客数量、从业人员数等指标，给予全省前100位旅行社，百万元纾困补助；江西省延长了旅行社补足质保金的时间……


“很多人热议跨省旅游恰恰也说明了人们出游意愿的强烈，对诗和远方的向往，我们相信这个行业肯定会迎来复苏。”李霞说，他们仍会继续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