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校研学游乱象：花4580元与校门“云合影”

来源：中新经纬
中新经纬7月27日电    近日，北京大学校友网一则通报让清华北大研学游的“昂贵”显露于眼前：一支名为“北大金秋暑期定制课”的校外研学团队，由部分校友通过预约同行人员的方式，拆分预约139名学员入校，每人收费10800元，合计收费约150万元。

　　清北预约进校本是免费，为何冠以研学名头后，如此疯狂？

　　花费数千元，和名校校门拍张合照

　　26日，中新经纬实地探访看到，在清华大学东南门校碑前，簇拥着数十位穿蓝色、橙色、黄色等统一服装的研学团学生，他们正等着和“清华大学”四个字合照。当日体感温度36度，有些学生脸部晒得发红，还有的头发被汗水冲刷得已经打绺。

　　不过，约三四米长的校碑已经被人流团团包围，拍照的小朋友很难获得一张不掺杂其他背景的照片，蹲在碑前还不待整理完衣装，十几秒就听到带队老师说“好了，下一个”。

　　中新经纬在北大东门和西门也看到了类似情况，研学团们“占领”了校门。北大一位保安说，周末来排队拍照打卡的研学团学生更多，差不多能排到离校门口50米远。


　　一位来自海南的初中生询问中新经纬，是否有进入清华的渠道。她提到，自己来北京研学，花费了6500元，行程8天7夜。但既定行程中的清华和北大都没预约到进校名额，只能和校碑拍了张大合照，又去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逛了1个小时，但没什么收获。

　　相较之下，对来自广东惠州的东东(化名)来说，别说进校参观，能够在北大门前合照已经算是不错。他花费了4580元来北京研学，但最后只进入清华大学参观，北京大学未能进入，最后在研学基地，通过电脑投屏的方式和北大来了一张“云合影”。

　　东东的爸爸告诉中新经纬，家里三个孩子都报名了研学活动，总价约1.4万元。其中哥哥东东是学霸营，弟弟妹妹是研学营，都包含清北研学。但最后只有哥哥进入了清华参观，弟弟妹妹只有跟清华校门的大合照。

　　“哥哥回来跟我讲，就跟做贼一样，躲在清华门边，然后坐了一个大巴直接驶入，也没导游带队，进去逛了大半个小时就让出来了。”同样三个孩子都参与研学的彤彤妈妈对中新经纬也提到类似情况，只有参与学霸营的哥哥姐姐在清华随便逛了下，最小的妹妹则只有和大门的大合照。

　　“本来进清华是件很光荣的事情，但最后跟小偷一样。”报名同一个研学营的另一位家长如此吐槽道。

　　根据家长们反馈的材料，其报名的机构明珠龙科技(深圳)有限公司在宣传材料中明确提及了学霸营和研学营都有清北进校研学活动，家长们认为“货不对板”，并组建了维权群，但目前尚未就退款与机构达成一致。天眼查显示，明珠龙科技(深圳)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100万元，参保人数不明。

　　27日，中新经纬联系到明珠龙负责人任某，对方表示，目前清北研学游项目已经停止。之前项目中存在的纠纷，目前只有跟少数家长未达成一致。不过，就最终如何解决的，对方不愿多言。

　　一日游1280元，进不去还有“替代品”

　　据了解，目前市面上清北研学游大致可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清北一日游，一种是包含故宫、长城等景点的多日游。综合来看，目前可提供清北研学及预约进校服务的可分为学生个人、票代、研学机构、旅行社等几类。

　　25日、26日，中新经纬以消费者身份联系了社交平台上声称可预约进校以及主打清北研学一日游的博主。

　　其中，一位博主主要走学生内部预约通道，其称“就想赚个外快”，报价280元/位。另一位同样渠道的博主，自称是一名海外旅行的定制小团博主，今年才开始做清北研学游，主要是兼职分享一些资源，再返给学生一点辛苦费。对方提供的报价是，清华或北大自由行每位分别是300元和400元。如果配置学霸领队陪同讲解加一顿正餐，需要再加1200元。直接报清华研学活动，则半天(两个半小时)699元，整天(五个小时)1280元。

　　此外，还有自称清华内部研学团队的销售提供的报价是，一个团15个孩子，2-3个老师带队，一个儿童收费1280元，单加大人500元/位。除参观水木清华等景点外，还有清华学霸做校史馆讲解，并和孩子们做理想志向交流，整体行程从早上九点半到下午三点半。

　　但在被问及是否有官网介绍、清华大学合作等更多详细证明材料时，销售人员自称其是票代，主要帮清华里专门做研学的老师介绍客源，带队老师就是清华学长，“没有官方介绍，你可以理解为北京专做研学的团队，跟清华合作”。但提到具体代理哪家团队售票，对方一直未明确回复。

　　不过，有的学生家长通过购买1299元的一日游产品进入了清华大学。但还有很多孩子因无法预约进校，跟着研学机构去了与清华一墙之隔的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从业4年的徐先生刚刚结束了北京研学游的带团，他向中新经纬直言，“目前清北研学游大多数是靠黄牛或者清北院校学生带进去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没有(研学)团队可以通过正规的办法进入，大多数都选择去清华艺术展览馆参观，这里交钱预约就能进。”

　　徐先生本次带的团也选择了参观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来替代清北进校研学，并请了清华美院学生来做讲解。不过，徐先生称，由于孩子们的年龄段很难理解艺术作品，既无法做到用心听讲，也没有办法提出“有价值”的提问。

　　26日，中新经纬探访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时发现，研学团的孩子一波又一波地进馆出馆。

　　“都是研学的，太多了，每天得有1万多人，我连清理垃圾都做不过来了。”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的一位环卫工如是说。

　　中新经纬随机问了几位参观的学生，都提到没有进入清北校内，老师带他们来此参观。“这也算是半个清华，让孩子们感受一下氛围就行。”一位研学机构的带队老师表示。

　　名校研学游何以“拥挤”？

　　在多位受访者看来，清北研学游的混乱跟市场供需、行业门槛较低等因素相关。

　　林先生从业近6年，之前也做过含清北游的研学产品，但今年暑期没有做。他对中新经纬表示，清北研学游是经久不衰的北京研学项目，主打名校励志，一般参与者都是初三到高二的学生，但“今年好多项目毫无下限，把一二年级的小学生也往里送，那么大的孩子可能都无法分清清华北大和武大华科的区别。”

　　林先生还提到，虽然行业过往确实也存在一些夸大其词的宣传，但今年虚假宣传更甚，很多机构去清北校门口转一圈就声称进了清北。此外，以往很多研学团都是自己调研路线，或找当地靠谱的旅行社做对接，但今年一些研学机构面向全国各个省市的学校、培训机构招生，类似加盟，然后再把项目分包出去，行业门槛又很低，很多不具备资质的个人和机构都来做。

　　林先生认为，行业内80%—90%的产品都价格虚高，尤其是含清北研学游的产品，“一般售价4000元-5000元的产品，五至六天行程，住快捷酒店，成本约是售价的一半。”

　　徐先生也坦承，清北研学游的成本并不高。如果约不到进校名额，只需要买一张40元的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门票，再花费200元-300元请一位清华学子做交流。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教授、首都文化和旅游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厉新建在接受中新经纬采访时表示，清华北大在内的一些热门景点需求增长太快，尤其是清北在家长和孩子们心中具有一定的不可替代性，很容易导致供求数量上相差悬殊，从而加大稀缺性。加之暑期旺季带动住宿、交通等方面的价格调整，带动清北研学游产品定价太高，这也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定价太离谱，恐怕就需要有相应的监管介入。如果在没有附加其他研学旅行服务的情况下，将免费预约的清北参观标高价销售显然不合理。”厉新建称。

　　“这些清北研学游乱象给了我很多思考，研学正在被功利化，这是一个从业者觉得非常悲哀的事情。”徐先生称，目前整个研学行业内卷，如果不在北京研学行程中加上清华北大的噱头，产品在同业里并不好卖，特别是对于那种传统家庭教育模式，以及第一次来北京的孩子，可以不去环球影城、天坛、颐和园，但要满足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想法，就必须加上这个行程。

　　徐先生坦言，其实单纯通过参观清华北大就能期盼孩子们得到全国最高学府的滋养，那是不可能的，“这只是做给家长看的‘皇帝的新衣’。”他认为，研学行业首先需要去功利化，降低家长对研学成果的期待，其次是建立一个统一的标准。

　　林先生对此也深有同感，他认为，研学是让孩子们去开阔眼界、交朋友，但家长不要有过多期望，“研学一个星期，并不能改掉玩手机等习惯。”

　　徐先生还提到，旅游复苏之后，教培、学校、旅行社等都想在研学行业里面分一杯羹。而北京作为今年暑期最热门的研学目的地之一，没有谁会放弃清北游这么大的IP。

　　厉新建认为，现在不少研学旅行产品往往游而不学，在研学过程，产品的研究、课程的设计、基地的选择等方面都没有进行体系化安排和谋划，就容易造成研学旅行体验的质量较差，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引发舆情，影响研学旅行的持续健康高质量发展。要规范研学市场，一方面要积极培育市场中研学旅行的知名企业知名品牌，发挥龙头引领作用；另一方面要加强市场监管，尤其是对社会反映比较强烈问题的监管处理力度要加强。同时，也对家长选择购买研学旅行产品进行一些引导，注意甄别，避免跟风，理性选择，从而从需求端对市场供给形成相应的选择和约束机制，这样也能通过“用脚投票”的方式将那些不好的产品从市场中淘汰出去。